削单薄的少年身影于墨然坟前站了许久。
南荣枭一度想要上前……忆起自己先前被弟弟大力拂开的手,又站定。
最后摸了摸无声跟随在自己身后的天雪,嘱咐其继续跟随照看南荣静,便一转身回了毕节城内。
适值十月十五,冷夜幽寂,更深露重。已是初冬始寒,夜间渐凉。
端木若华所宿的小院屋中,烛火煌煌而亮。
蓝苏婉唇间紧抿,极安静地坐在端木榻边的一只方凳上,神情苍白而眼神微空。
榻上的人仍旧昏睡未醒。
随着房门“吱呀”轻响,蓝苏婉转头看到了云萧。
“师弟。”
“墨然已经死了。”少年开口就道。
蓝苏婉闻言怔了一下,神情有些恍怃又有些空滞。一时未应声。
少许后,蓝苏婉轻声回道:“我需回惊云阁一踏……师父这里,余下时日便劳师弟照看了。”
惊云阁与影网宿敌多年,蓝苏婉如今为惊云阁之首,知晓影网真正主人是墨然且已死去,必然会有些动作。
更何况其父母之死,墨然已自供是他所为,蓝苏婉势必会想要弄清楚。
南荣枭意会,点了点头便道:“师父这里有我。”
此前惊云阁作为讯息传递的源头,一直行在暗处,为中军提供助力。
此一次,若非师父危殆,二师姐恐怕也不会轻易现身出来,行到人前。
少年心知。
此下自己为师父行针之后,师父内元已慢慢稳固下来,如此二师姐才能放下心来离开。
南荣枭径直入屋,行至榻前。
蓝苏婉同时起身来,似要转身而离。未及抬脚,突然驻步。
她忽而问声:“师弟可是,恢复少时记忆了?”
正要于端木榻沿坐下的少年眸光一掠,声息凝了一瞬。
“先前我一时未能想到,只以为师弟突然头痛欲裂是有何不适。后来几次探得师父体内元力已空,水迢迢之力空荡近无……才忆起,师父此前一直用水迢迢之元力牵连封锁着师弟少时的记忆。”语声微顿一瞬,蓝苏婉续道:“想来是因为师父没了水迢迢之力,无力再封锁师弟的记忆,过往记忆突然恢复,才使得师弟一时头疼欲裂。”
一袭黑衣上绣红樱的英挺少年未回头看她。未承认,也未否认。
蓝苏婉静了一瞬。心中已然有了答案。
“既然大……墨然是影网真正之主,据我惊云阁多年所得的消息,他应当便是师弟的血海仇人。”蓝苏婉道:“师弟杀他,无可厚非。”
南荣枭听罢未多言,更未言墨然最终非死在他的手上。
又静一瞬,蓝苏婉再道:“只是师父……和那人终究情义不浅,大师姐谓之如兄如父……师弟既言最晚明日师父就会醒来……便应想好适时该如何同师父……提及他的死。”
榻前的黑衣少年于此时,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一声。语气透露出几分悠冷:“有必要提及么?”
下掠的眸光已然窥不见昔日的温谦恭顺,越来越多地流露出肆意狂嚣之色。
南荣枭凝眸在榻上阖眸昏沉的女子身上。语声颇有两分恣睢:“她是我师父,是我……”言之未尽,悠悠束声。
蓝苏婉心间却已然跟着他未言出的话语紧了一下,脑中有些刺意和麻意。
下瞬听见榻前的少年续道:“只是如兄如父而已,终究也非兄非父!”语声透着冷意。
这股冷意无端熟悉。
蓝苏婉一瞬间竟似回到了当年于谷中初见他的那一日。彼时一身血衣、满身孤傲凄寒的小小少年,提及仇人时,语气也如这般的冷。
透着狠戾和狂肆。
她忍不住侧身回首,向离她不过两步,矗立在榻前的此间少年看了过去。
当年十一岁稚龄的小小少年已然长成,身形高大而修长劲毅,他站在那里,再无一点少时的稚气,周身劲瘦却难显单薄,叫人忽视不了他衣下筋骨张驰时会予人的力量感。
发黑如墨,面白似玉,额纹绮艳。一身黑衣漆如夜,衣上繁簇冶丽地盛开着朵朵如血红樱。
纵使生得华美无双,容颜绝世,他也仍是个男人。
一个身形长开,高大挺拔,由少年已然趋近成年的男子。
离得只要近一点,蓝衣的人都不得不抬头去看他。
掌中不觉间濡出了一点汗。
片刻前她不曾想过的一点,此刻不得不冒入脑海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