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严自乐说:如?果我们从出生就在一起,我们就会完全一致。
严自得问:怎么?样的完全一致?
严自乐答:同一个人那?样的完全一致。同时?憎恨,同时?喜爱,情绪的成分一样,心跳的频率也同样。这种一致。
到了现在,在扑去那?架承着严自乐的担架时?,严自得却不再发问。语言失去所有效力,严自乐死了,严自得发出的疑问只是空悬,没有人能解答,他吐出问号,再也不会有人接住。
眼泪流不出来,严自得就拿指甲抠自己?,抠得浑身血痕。徐知庸扑上来擒住他,严自得被勒倒在地,视线从雪白?滑向天蓝。窗外的颜色,天分明那?么?蓝,湛蓝到像泼墨,严自得觉得奇怪,严自乐跳下?去前难道?没有抬头看吗?
怎么?你只是低头。
“你疯了吗!”严馥叫来医生,她竭力稳住颤抖的手指。
严自得耳边轰隆隆,像火车驶入耳道?,撞向魂魄,他神散了,魂飘了,视线又乱了。
他看见徐知庸假装父亲模样的将自己?揽在怀里,又看到严馥扭头飞速抹去眼泪,妈妈在这时?又变得坚不可摧。小时?候严自得觉得妈妈是一本铁做的书,他屈指,敲击,发出笃笃笃的声音。但现在,严自得却发现,妈妈的铁已经锈了。
可能是被严自乐的眼泪浇灌,也可能是他的血液,汗液,一切组成严自乐的液体。严馥被这些东西浇得卷边,生锈。
严馥还在问:“你又是在干什么??”
这是句疑问,一个实心的问号,一句为什么?。问号敲击严自得额头,好痛,严自得闭上眼,呼吸,鼻腔里冰冰凉,是消毒水的味道?,一点?血腥味也没有。那?应该是属于严自乐最?后的味道?,他躺在所有响亮的声音里,翕动的鼻腔里,却仿若空气,烟消云散。
严自得想自己?应该接住妈妈的问号。
他抬眼看向她,回?答道?:“妈妈,我哭不出来了,这不应该,流不了眼泪我就要流血,我得跟严自乐一样。”
严馥看着他,嘴唇张开又闭紧。她最?后什么?都没有说,但严自得就是知道?,当时?妈妈要问的是:
“那?你难道?也要去死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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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…没有。”
严自得又缩回?自己?的房间,严自乐的葬礼一天后开始举办,右边的房间发出闷响,像临终前最?后一声咳嗽,那?是父母在清理严自乐的遗物。
严自得就是在这个时?候看到的常小秀。常小秀蹲在他面前,虚白?着脸,问:
“小圈,你有没有在好好生活?”
“…没有。”
常小秀微笑着。
“还是要记得听婆婆的话。”
严自得痴痴的,他摇头,说不能。
屋里一切尖锐的东西都被妈妈收走,留在房间里的,只剩下?柔软。唯一坚硬的只有严自得。
他用?力地摇头:“不能,我不要再背叛严自乐了。”
说完,他翻身起来找东西,翻到那?本歪歪捏捏的诗集,他打开,纸张被胶布缠得挺括。严自得于是明白?,这是他用?以赎罪的工具,命运的绳环在此时?扣紧。
“咔哒。”齿轮转动。
严自得抬起手,面无表情。
第二天,严自得穿上丧服,他将衣服每一处都打理得服服帖帖。像曾经的严自乐那?样。
这场葬礼只邀请了严自乐生前认识的几个朋友,现场没有摄像,没有社交,没有话筒。
场内只有一架棺木,一具尸体,和身着道?袍的大师。严自得看到他时?都觉得好笑,新世纪,一个全面向超智能发展的时?代,依旧存在着这些装神弄鬼之人。而最?可笑的是,作为精英阶层,在孩子?自杀后,开始恐惧灵魂不得安息,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只有通过他们来超度。
严自乐不要徘徊在人间,要飞起来,再高点?,上到天堂。

